徘徊于佛与俗的边缘
——品仓央嘉措的《那一天》
文/胡利娜
雪山梵林中,他是仓央嘉措;
尘世凡俗里,他是宕桑旺波。
一面是梵林,一面是凡尘;一面是信仰,一面是挚爱;一面是清规戒律,一面是世俗生活。仓央嘉措的一生都处于极端矛盾之中,在佛与俗的边缘徘徊,在空与色的矛盾中挣扎,难以取舍。
在历代达赖喇嘛中,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是一位非常独特而神秘的人物。他是西藏最高的宗教领袖,也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诗人,犹以情诗闻名。14岁,他在一片雪城天莽苍的布达拉宫被举成为五世达赖喇嘛的转世灵童。24岁,他在黄沙直上白云间的青海湖畔圆寂。他的一生短暂又传奇。有人说《那一天》表达的是诗人仓央嘉措对真爱的追求与对信仰的执着的结合,歌颂心中的净土,也有人说是写予心爱之人玛吉阿米(藏语意为“未嫁娘”)的一首情诗。孰是孰非已无从定论,可却不妨碍我们对于这首诗歌的欣赏。该诗凭借极具特色的语言风格,形式上的巧妙构思,以及真切的情感表达,在后世广为流传。
《那一天》语言通俗质朴、简洁易懂,不若古代其他诗词晦涩,它颇具“现代诗”之风,读起来朗朗上口,却不失美感,韵味悠长。它不仅是清丽脱俗、质朴无华的诗词,也是别具一格、感人至深的歌词,更像是一幅摆在人眼前的、寂静的画作。现今我们能看到《那一天》的版本不单单是诗歌以文字的形式存在着,还以歌曲、朗诵、沙画等形式存在着。
该诗在形式上的巧妙构思表现在整齐的句式,首句用“那一天”、“那一月”、“那一年”、“那一世”,时间上递增,符合人们平常概念上的叠加,情感也由浅入深的展现,从“守候你的到来”到想象着“触摸你的指尖、贴着你的温暖”,逐步加深的情感,是仓央嘉措心中的动容,他的梦一步步由远及近向心上人靠拢,那一世,期盼“途中再与你相见”。形式上有时间和情感的递增,如实是一种极度巧妙的构思。且整齐的句式,展现出建筑美、韵律美,是静静流淌、低吟浅唱的乐章。
然而仓央嘉措的《那一天》最打动人心的,还是他在挣扎与徘徊之间感悟与思想的结晶。深入灵魂的作品一定是要触及灵魂、感悟极深的。他毫不掩饰,在诗中,用第一人称“我”来写,我们何尝不知道这是他尚未强壮的心灵的真实写照,如此也使得读者能够更加深入地去感受、去理解、去体会他的心境,穿越古今,穿越地域,用心来看他的故事与传奇的一生。“我”身处布达拉宫,“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听见的是“你诵经的真言”,这“香雾”环绕的是他的身,“真言”却是萦绕在他的心间。目之所及,尽是经筒、经纶、经殿与佛塔,仓央嘉措静坐于布达拉宫,肃穆而端庄,而心却流浪到拉萨街头,想象着自己是“最美的情郎”。一个人需要隐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地度过一生 ,这佛光闪闪的高原,三步两步便是天堂,却仍有那么多人,因心事过重而走不动。
参佛之人,我总认为他们有极良好的心境,他们没有七情六欲,没有欲念和世俗之心,便少了许多尘世间的烦恼与忧愁,一颗心平静如水。虽仓央嘉措不同于常人,却也真实地脱了其中一层的欲念,他“不为超度、不为朝佛、不为觐见、不为修来世” ,只为,只为触到心中的执念——是远方的伊人,是渴慕的自由,亦或是触不及的俗世清欢。他却只能求而不得,寤寐思服。几个“不为”、“只为”的词组,却见这雪域最大的王的低微与求不得的酸涩,这一刻,我所见到的不再是位活佛,不再是浪漫的情郎,而是一个痴情的男子,他有他的信仰,也有对真爱、对自由的追求,也正是由于有这两个极端矛盾的“放不下”,才有了他在思想上的挣扎与苦痛。或许正是这种爱别离、求不得,使得仓央嘉措这个人,这个名字,这个传奇如藏地五彩的经幡一样,在西藏的历史风云变幻中,在那块诸神云集的世界第三极的高地上,在后世世人的悲情怀念追忆里,渊源流传,深深铭刻着。
“只是,就在那一夜,我忘却了所有,抛却了信仰,舍弃了轮回,只为,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早已失去旧日的光泽。”读到这一句,我仿佛感受到了仓央嘉措声音中的颤抖,那是来自他内心的声音,他忘却所有、抛却信仰、舍弃轮回,他不顾任何外界的阻挠,向着心的方向行走,任由情感支配,忘却冰冷的法度,忘却所有禁锢,感情达到极度的高潮。
仓央嘉措的一生虽神秘而传奇,却一直处于两难的境地,如何抉择?百年来犹未有人做出最完美的解答。岁月悠悠,雪山峨峨,似有故人轻吟:“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