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黄河流
文/刘思佳
“看着都隔了那么久的旧盒子,还非得当宝贝似的收着,搞不懂。”放假赶回家,恰逢母亲收拾屋子,我一眼瞧见她手中那熟悉的蓝盒子,又惊于她要把它放进废品袋的动作,当即两手一松,扔下手中的行李冲向她:“妈——慢着!”母亲猝不及防,盒子当即脱手,再一转眼,它就被我紧紧搂进怀里,母亲愣了一下,才算是回过神来,拿指头半狠不狠地戳了戳我的额头。
关于这盒子,里面大多是我当年“地下党”的全部证据,我心虚着呢,不敢跟她多说些什么。别看自己现在上了大学,拥有了自由身,提起当年的小动作,还少不了是一顿数落,我冲母亲心虚地吐了吐舌头,回身拎起行李,赶忙回到自己屋里去。
快速把行李安顿好后,我把盒子放在书桌上,开着一盏桌灯,看着我的盒子浸在这白亮的光里。它不是个新盒子,自从三年前被我小心翼翼“偷渡”回家,经过多番躲藏,身上已满是岁月的痕迹,但是它仍旧是好看的,在这灯光下,盒身的蓝色正泛着温柔。我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打开它——熟悉的画面再次出现在我眼前,我不禁微微一笑。
那条橙黄色的河流,再次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它不是真的河,而是由橙色和黄色的彩笔交叠画出的一条纸上的河,几条笔法稚拙的波浪线交缠,看起来像极了三岁小朋友的涂鸦,而这个盒子里,是一叠厚厚的明信片,细细看来,每一张明信片上都有一条这样的河流,画在明信片的右上角。是了,这条橙黄河流,就是我和张姑娘的暗号,它是我们这三年来最温暖的见证。
张姑娘,我的发小,一个温柔又优秀的姑娘。我们从还相信童话的三岁相遇,不记得是在幼儿园门口还是教室,我们在那个还傻得冒泡的年纪里,都没能记住那个历史性时刻,于是我们一鼓作气,把十几年的时光过成了童话。而说起来,缘分还真是神奇的东西,小学的我们仍旧在一个班,就这样,我们都没有错过彼此最天真美好的时刻,从小萝卜头慢慢变得亭亭玉立,那条熟悉的放学归家的路上,我们的身影被岁月渐渐拉长,但时光仿佛一直未曾流逝,直到——
“我被录取到外地的高中啦,开了学,我就要去那里上学了。”
“那岂不是很久都见不了面?”
话音刚落,我们都沉默了。
张姑娘的成绩比我好很多,虽然我们的性格和喜好有很多相像的地方,但我的成绩总比她差了点。中招考试后,张姑娘不出所料地考上了一所外地重点高中,而我则被录取到了本地高中,从小形影不离的我们,即将面临人生第一次分离。
这滋味儿可真是不好受,那个下午,我们都闷闷不乐、蔫头耷脑地走在街上,夏风裹着炎热吹向我们,一身黏腻,心情也变得无比低落,等到回家时,我们少有的不欢而散。我不得不承认,我的情绪低落里掺了点别的什么东西,一直以来被我忽略的差距突然被放大,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令人难过的现实:突如其来的分别、我的不优秀,给这个本该快乐的夏天染上了一层灰色。
高中总是开学很早,暑假飞快地过去,等我背着书包,走上那条再也不会有张姑娘陪我的路时,她也早已收拾好了行囊,去了她的重点高中,而高一的第一次国庆假,她也没能回来。
我买了一盒明信片,一些话在心里翻滚无数遍,每个夜晚我都在桌灯下听到它们说话,可是最终,它们还是被我搁进了角落,爸妈不允许我在学习以外的事上开小差,我偷偷藏着它们,心里想着张姑娘,却不知道要写出怎样的话寄给她。
但是后来,我还是想到了要给她寄什么。每逢国庆假时,总要回姥姥家去看望她,那天晚上,家人坐在一起聊天,我在一旁心不在焉,这时,弟弟从客厅的柜子里拿出彩笔,要我教他画画。可我是一个灵魂画手,实在手拙,又不好敷衍这小家伙,只好硬着头皮拿出橙色和黄色的彩笔,画了几条波浪线,权当给他画了一条与众不同的河。但是弟弟没看懂:“姐姐,它们在做游戏吗?”我给他解释:“不,这是一条河。”“不是,”弟弟认真的说,“它们明明是两个好朋友。”我笑了:“这是用两个颜色画出的河呀。”
我弟弟很坚持:“不,它们就是长得像,两个都没法进入一条河,但是还是一起玩的。”
我愣了,看着眼前这条河流,我突然有了个想法。于是后来,我悄悄买了一个蓝盒子,去放置那些不能被爸妈发现的明信片,而每一张明信片上,都有一条橙黄的河流。
我在那一天明白,我们就像那条橙黄河流,我们彼此相像,虽然无法彻底融入,可是我们的感情已经彼此相融共通,我们可以永远顺着河道流下去。我总觉得神奇,上天让我遇到这样好的一位姑娘,就像是赐给我的礼物,温暖了我的童年和少年,也即将和我一起奔赴未知的成年世界。一些残酷的规则我们可以共同体会,一些难捱的困难我们可以携手度过,把不美好都变成美好,我们就是彼此的光,不需要谁跟在谁的身后。距离不是问题,我们仍旧可以并肩同行。
“岁月为我大浪淘沙,而你被留下。”每当放起这首《世界上的另一个我》,我便会想起张姑娘。时间不停地向前走,童年的游乐园已经被拆掉,广场渐渐被跳广场舞的大妈占领,那条放学归家的路我们很少再走过,小城在一点一点变得繁华,而我们的友情在时间的奔跑里,还绽放着原来的样子。我们的十五年,就像一首才刚刚开始下笔的诗,每一句都有优美的词语点缀,这首诗还要再写上几十年,直到我们的生命都终结。这世界是多么大,我们总相隔两地;这世界又是多么小,两颗心就可以塞满。
于是下一秒,我拿起手机给张姑娘发消息:“到家啦,要不要一起出来?”
“好呀,明天老地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