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晦的哀愁,渐渐吞噬着他的内心,像无处安放的灵魂漫无目的地游荡在与他无关的茫茫人海,他还是迷失了自己,在新的大学生活里。
在瞌睡的边缘垂死挣扎,小小的会堂容纳了近百人,这沉闷的空气越发地稀释着他脑里的氧气。微机课上,带着浓重口音的老师不懈的说着:“锁定、重新启动、睡眠。”在最后的意识中,他放弃挣扎慢慢闭上眼,书生般白净的手慢慢模糊在视线中,他迷糊地想着,也就座下的温热能证明他在这世上生活着的痕迹了。
悠悠转醒,等着思绪回笼,映入他眼里的是一双陌生的手,那是一双怎么样的手呀?像油画《父亲》所展现的犹如用犁耙过的手,布满疮痍。他动了动,才惊觉到,这是他的手。不知身处何境,此刻的他带着急促的呼吸慌乱起身。落日里,夕阳让简单的家具蒙上一层暗淡的荒凉。他缓缓地扯开门帘,见屋外到处笼罩着硝烟,气味刺鼻的真实感更是让他觉得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他没想到在自己的梦境中竟会出现这样的画面,他低下头看着梦境中的这双手,不禁有些难过,这双手应该暗示着他的命运吧。这梦似幻似真,幻的是硝烟的笼罩,真的是这梦里他竟这样悲伤,好像一切都是未来在他梦境中的映射。
这不仅仅是梦吧,他想。无论在哪个年纪,他都在用寂寞填充空白,他从来不是英雄,也从没幻想过当英雄,但是在梦里他隐隐期待着,英雄的光辉可以照耀在自己身上。
他走着,这才感觉不对劲,街上安静得有些过分,似是被揪住热烈跳动的心脏。“老家伙! 你干啥呢!快回来!你疯啦!”他微怔,察觉语言的善意,他猫着腰走到喊他的老人家的门口,他隐隐觉得场面很熟悉。“现在日本鬼子这么猖狂,你还大摇大摆的走路上,你不要命啦!”叫他的那老头压着嗓子咬着牙道。
他看着这熟悉的面孔,猛然惊觉,这是他的祖辈,是在李大家族史里英明不朽的大英雄,尽管这在他看来也只是一个故事。他有些激动,正准备摆好姿势高谈阔斧地理论一番,却被一声巨响弄得久久不能回神。再不济,他也晓得这是枪响。他顿时有些惊恐,尽管是在梦里,但血液里的民族尊严感一下子涌上他的心头,恨不得将欺负过祖辈的人千刀万剐!笑话,在梦里还能让人欺负了不成。李老头察觉他的情绪,急忙把他拉进一个窑洞,这是一个不见天日、散发阴冷气息的避难所。
“爹爹,你回来了吗,平平好怕。”适应黑暗的他,才反应过来这窑洞里竟然还有一个孩子,软酥酥的声音透着慌张。“爹爹回来啦,平平不怕啊。”拉他进来的李大爷温柔地回复道。他顿时感觉好笑,如果记忆没有差错,这孩子应该就是他的爷爷,这梦做的,爷爷都变成他孙子了!
等再次回过神,他看见儿时的爷爷点燃只剩了小半截的烛,小心翼翼地用手捂住光,而微弱的亮光下,是一本《世说新语》,褪色的封皮,积淀着时光。他缓缓走过去,想起之前爷爷看他虚度年华,总是苦口婆心地劝他努力读书,掌握命运。他只觉得爷爷的思想过于传统,却从来没想到过爷爷年少时对知识竟是这样的渴求,他也早该想到,爷爷说的道理都是经年代打磨的人生至理。
他走过去,抱了抱少年,轻声道:“平平要勇敢,过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读书了。”李大爷走来将孩子抱在怀里,拿过桌上的书,感慨道:“我知道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所以让我儿一刻也不放松地学习,只为了在国强之际,能够献一份力!”他深深地动容了,他抬起了经过时间洗礼的手,抚上李大爷的肩头,轻轻回复道:“放心吧,我未来少年,傲不可欺!”
每个人都在追赶光明,即使遍体鳞伤,却依旧在奋力奔跑,只为了祖国的荣耀。
在梦里,一切光景清晰地变换着。他见证着这个窑洞一点点变得明亮,虽然日子充满辛劳,但人们却顽强地生存在这一片土地上,他们依旧无畏地战斗着!自己这颗心脏也有力地跳动在这个时空。他不再用寂寞填充空白,因为热血早已铺满整个华章!他也不再觉得英雄只是故事,因为自己存在的每个角落都是先辈留给我们的纪念。
但总有人要为了美好而付出隐匿角落中无声却惨痛的代价。在最后的光亮照进来时,无情的命运还是带走了那个生活地最明亮的李大爷。他只记得当时黄昏的温暖光线还没照进新装的窗子,李大爷还没从外面回来,却迎来了邻门的好友,急匆匆地拉了他出去。这之后每一帧画面,都深刻地印在了他的记忆中。
李大爷在硝烟未尽的地方缓缓倒下。李大爷微笑着,眼里没有不甘,没有惶恐,很安静。随着热泪模糊视线,他看见李大爷费尽力气掏出了怀里的一本书,李大爷说:“真好啊,我的下一辈很幸运,他们可以安静地读书了,我……我走得值!”
滚烫的鲜血沾满他的手,浸透了时光,晕染了这个时代的色彩。在梦境外,他有一双所有读书人都拥有的白净的手,这是梦境里祖辈们都没有的手,他们不是读书人,却用一双双饱经风霜的手创造了我们的今天。就是这样的人,成了我们的英雄。他久久地盯着从祖宗怀里拿来的书,鲜亮的封面无声地宣告着民族的强大。
随着视线逐渐清晰,他看见老师在讲台毫不疲惫地讲着重点,同学们高扬的头颅和认真的态度使得老师讲得更加激情满怀。他充满了能量,翻开充满学者智慧的书,想着时代日新月异,而他坐在明亮的大教室里学习对自己有用的知识,是何等幸运。这样的幸运是多少人长眠于那个时代的代价,谁能感受到现在这样的平淡安稳是他们在天寒地冻里追逐的最遥远的梦想。
幸运的是,虽人生匆匆,但他在这有限的青春年纪里找到了存在的意义,多少“李大爷”在祈祷祖国的太阳冉冉升起,现在这个太阳以愈加明亮的姿态,照在每个正值花季的我们身上,你感受到了吗?身后有着这样强大的祖国,有着这样英雄的民族,我们当代少年就应该像向上的向日葵一样,努力生长,对得起今天的太阳和头顶亘古不变的星辰!